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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意思是,我向你提供一个用说动我的机会,一个与神明平等交易的机会。"黑发发的神明摊开手指,任由长发从指缝中滑落,动态优美仿佛自霞云中坠落的黑蛇,"不作为家族的符号,不作为规则的奴隶,基于你自己的决断,与我交易。而我所要求的、你可交易的,不能比你自身更多,也不能比你自身更少。如果我对你提出的条件感到满意,我可以不收回我的恩惠。"
"不比我更多,也不比我更少……"少女若有所思地喃喃,"您的要求到底是什么?"
"你违抗你的宿命。如此一来,我便允许玉姬违抗她的宿命。"
少女脸上的疑惑之色转为惊愕。
"您要我如何违抗?"
"这便是你需要思考的了。"名为八岐大蛇,又或是升卿的男人兴致盎然地回道,他此行来到扶桑,并不是十分着急,所以此刻也多了许多的兴致,比如逗弄一下这个阴阳师家族的少女。
"我……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"少女眼中漫上一股惆怅,"除去家族的声名,我的身上似乎从来没有过能引起别人,甚至引起父母兴趣的东西。若我违抗这份宿命,倒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了。"
"你认为朝生暮死的人类留在世间的缥缈名声,足以引起神的兴趣吗?"升卿的话语中透出嘲讽。“人生在世不过百年,如果强行逆天命修行的阴阳师和道士的寿命则更加短暂,所谓名声,实在无法让我提起半分兴致。”
"想来也不能。可您偏偏又在期待我这不起眼的人类违抗我不起眼的命运。"
"与其说是期待,不如说是好奇。"神明一边引导着谈话,一边悠闲地在房间内踱起步来,"若你除去家族的声名便空无一物,从我逸散的灵力中诞生的妖怪也不会为你所倾倒吧。我想知道若你必须摧毁神造的天堑,你会将自己变成怎样的武器,你会把自己当做怎样的素材。你已经习惯了将自身置于俗世的规则中明码标价,却从未试过以自身定义的价值去挑战规则。而仁慈如我,给你这个机会。"
少女陷入漫长的沉思,直到烛火快要啃到桌面,才又开口。
"那么,如您所言,神明大人,我便向您定义自己,以及我违抗宿命的方式吧。"
她娓娓道来。
"平民眼中我是名门贵族的嫡女,族人眼中我是争夺权力的棋子,道门眼中我是制衡的代价,父母眼中我是强行卖掉换取利益的商品。您所不齿的世俗规则,却赋予了我许多价值。"
升卿仍是心不在焉地听着,而少女也未见不满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"或许您期待我潇洒地远走高飞,或者豪烈地破除束缚,但遗憾的是,无论我愿意与否,我自出生起就背负了这些价值,它们已经与我的血肉长在了一起,割除它们,我亦不再是我。既然您所要求的、我可交易的,不能比我自身更多,也不能比我自身更少,那么,我便向您献上我的存在本身,以违抗我之宿命、挑战您的权威吧。"
神明终于正眼看向少女。
"何义?"
"您是在这世界方才诞生时便已诞生的神明,想必操纵因果对您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。我愿以让我的存在从整个因果中消失为代价,换取一具能够直接触碰到玉姬的身体,让我不再只能在脑海中捕捉,而是能够亲耳听到她的声音。我也不需要您给我很长时间,一夜就好,今夜过后,您便可以收回她,也可以带走我了﹣﹣从我的肉体,到我的意识,到我的生命,到我存在过的事实。"
"你竟不与我交换玉姬的生命?"升卿细长的蛇瞳在狰狞的恶鬼面具下不动声色地收紧了一下。
"我不愿失去她而独留,她亦不愿牺牲我而苟活。以我之命换她生存,或者以她之命保我完全,都只是自私的演出,毫无意义。既如此,何必执着于活下去这件事呢?与其陷在这本就不是因为想来才来的世界里,倒不如与彼此一同消亡。"少女一边解释,一边温柔地望向身后,似乎并不是在与神明对话,而是在安抚和说服身后不可见的女妖接受自己的决定,"您不觉得,以这样的形式反叛,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,比起顺从命运更加有趣吗?"
神明先是沉默,尔后微笑。
"确实。但讽刺的是,你的确回应了我的期待,我却不能满足你的要求。"
"您改变不了因果吗?"
"一介凡人的因果,倒还是可以改变的,哪怕你是藤原家族的女儿。麻烦的是,我一旦动手将你从因果中抹除,便会立刻引起某位随时等着将我再次封印的疯子的注意,而我暂时没有与他两败俱伤的打算。"
"疯子?"少女秀目一转,"您也有害怕的对象吗?"
"并非害怕,他只会给我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,这会影响我的计划。我对他则是怜悯,一个人类,能做到这样的实力已经称得上是可圈可点了。"
"那您要出尔反尔吗?"
"我从来信守诺言。"男人风轻云淡地道,"若想取你的性命,不是有比将你从因果中抹除更简便的方法吗?"
神明轻挥衣袖,快要燃尽的烛火突又盛了起来,火舌伸出极远,竟舔到了高高挂在墙上的画卷。
"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。"神明笑着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。少女侧头看着烛火爬上画纸,吞食上面的景致并缓慢地向四周生长。
"原来如此……"她盯着晃动的火焰,"但不知您为何愿意做得如此周全?毕竟如此一来,您从我这里收取的代价就只是性命,而非我全部的存在了。"
"我既信守诺言,也讲究公平。"升卿重新走到少女跟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,同时手掌平放在她的头顶,"你已经完成了向我献上代价的过程,我没有全部收下是出于我自己的顾虑。这世上不乏虚伪的神明,但我的承诺自有其重量。"
一阵眩晕感向少女袭来,她感到天旋地转,五光十色的画面似走马灯般在她眼前穿过。待她终于找回方向感,少女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浑身赤裸地站着的姿势,且虽双脚着地,感受却似浮在空中——这是她的魂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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