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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肃听了两日来的回报,便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。当日福清的酱汤里被撒入了有迷幻作用的天仙子,两个士兵照旧坐在外头喝酒,今次说的却是司马家那个被诸王玩弄的白痴皇帝。
那两个士兵大着舌头道:“那司马衷何止是白痴,非但被人玩弄于鼓掌,婆娘还争先给他戴绿帽。那淫·妇贾南风,又黑又丑,还在皇城搜罗美男进献,我若是被看上了,不如干脆抹了脖子。那羊献容却是个有后福的,只是匈奴人到底蛮子,却不知道在野人身下吃的是什么苦。”
两人放肆且恶意地笑起来,絮絮叨叨羊氏被匈奴人淫·辱之事。福清只觉得胸口有一汪热血直往头顶冲,她砸了陶盘,拿着陶碗里剩下的残羹剩饭往外头泼,呆呆地往外头大叫:“你们不准说!不准说!”
“为什么说不得?”康肃从暗处现身,盯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、形容狼狈的年轻女子,她确是姿态不凡,举手投足间端庄雍容不弱于两位曹氏公主,甚至比曹姽这个猴精还要强些。可是这些特质,只不过是在乱世里催人性命罢了。
福清抹抹眼泪,跪坐起来,呆板板地道了句:“想必这位就是康乐公,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!”
“羊氏命不好,初嫁司马衷的时候皇后礼服就着火,始终被人认为是不祥之兆。事实也果真如此,适逢八王之乱,她四废四立,数次入冷宫,险些丧命。”康肃看着面前一脸倔强少女,那股凌然之气丝毫不弱于曹姽,只是多了些阴沉,让人观之不悦:“洛阳城破,她被匈奴人所掳。如今贵为北汉皇后,确是她的本事,只是枉为中原名门之后,也枉为人母了吧。”
福清的眼里落下大颗大颗泪珠,康肃又道:“我不知你的来历,只是查到你被卖到襄阳之前,曾在吴郡一户人家为奴。那家女郎见你气质高贵,很是不悦,常常将你打得遍体凌伤。”
福清却残忍地笑起来:“是,她嫉妒我,即使我沦落到这样的地步,依然有人嫉妒我,我缺的不过是个庇护,让我能够立于这人世间。”
康肃叹道:“你说的庇护,难道在北汉?你过不去,匈奴人天性残忍,你不是北汉皇帝的骨肉,他们如何容得了你?至于羊后,你又让她如何自处?”
福清一笑:“我只知道康公费了这么大力气抓我,又诱出我的身份,必不会杀我。”
康肃转身欲走,只留下一个冷峻的侧颜:“我与你有着一样的目的,只想看看你在北汉皇族眼中价值几何。”
福清沉默半晌,最终惨然一笑,端庄行了个大礼道:“清河公主司马福清,拜会康乐公。”
既然真相已经被不留情面地撕扯开,康肃并不想在兵营养一个毫无用处的质子,他令人除了阿洛的脚镣,使阿洛上山与人一同寻找曹姽与阿揽,却又把那副沉重的脚镣套在了福清的脚上,将这位前朝公主没入浆洗房,天天与各种酸臭衣物为伍,也是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惩罚。
康肃甚至提点她:“这副脚镣很有些来头,前一个主人是吴兴沈氏家的,违逆陛下的下场就是一生为奴,不管你资质多优越、品格多高超,哪怕你曾贵为公主,亦只能是这样的命。司马氏,你该学着何为认命。”
福清讽刺一笑,冷眼看着自己被套上脚镣:“那来日康公在两军阵前,可会留福清一个全尸?”
康肃不语,却在这时,日头突然昏暗,帐外遮天蔽日、飞沙走石,兵士惊恐奔走,吴爽顾不得礼数冲进来,搀扶住把着帐中支撑木的康肃,惶惶然道:“康公,地动了!”
福清的头撞在胡床一角,破了好大一个口子,她却“唧唧”怪笑起来:“康公,尔等才该认命,此时地动,我且看着曹小贱人要如何活着回来?”
须臾她又想到自己的阿揽大哥也被康肃派出去找人,至今未得见到,心里又充满了忿恨,但对于她来说,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。
此时,曹姽与阿揽正身处山巅,地动的感觉尤为明显。原本二人只要勉强再度过几日,等那两只大猫完事离去就可下山求援,如今天摇地动之下,山上碎石纷纷滚落,他们藏身的大树长于崖边,之前跨过的那个深不见底的凹坑正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慢慢裂开,若是再迟疑,等到越不过去了,那么二人真的就要被困死于这方寸之地了。
阿揽二话不说,揪起曹姽的领子,脚踩连接两端的横木,在其上飞跑两步,猛力把曹姽朝前一掼,曹姽团身飞出,在雪地上扑了两扑才稳住身形。又见身后阿揽脚下不停,一个起落稳稳站在地上,原本他们经过的木桥,已经塌陷,那棵大树根部已松,倒悬在悬崖外面,不知还能撑到何时。
二只大猫也受惊不小,只好互相舔舐安慰彼此,很是情深的模样。曹姽对这变故愣了半晌,才拍拍身上残雪站起,正了正情急之下套在身上的弓箭,迎着阿揽赞许的目光道:“裤子的事日后再说,地动之后还有零星震动,事不宜迟,我们必须速速下山。”
阿揽把身上皮袄绑紧:“秦岭地动,恐怕巴郡之内更为严重,襄阳怕是到了要紧关头,我们早日回去,也好令康公可以一心一意对付巴郡与北汉。”
曹姽指指那两只大猫:“你要先对付它们……”
阿揽不语,也不欲令曹姽张弓,就那么沿着藤条再次攀爬下去。他让曹姽跟在自己身后,方才地动过后,雪下不知何处就会裂开深缝,诱人失足,误踩的话,就是往后康肃把整片山翻过来都找不到曹姽的尸身。
曹姽依然穿了阿揽的袜套,踩着阿揽的脚印跟着慢慢走,她盯着数十步之外对着他们虎视眈眈的大猫,一只手扶着石壁,另一只手往后把住弓箭。若是大猫纵身扑来,她可以在眨眼间就射出一箭。
那公的在母的脖颈上舔舐两下,却并没有上前,而仅是向前迈了两步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般的“咕噜”声。见二人还往前走,大猫试探地伸出一脚,脚下山壁已经裂开落差,雪块纷纷滑落。
曹姽屏住呼吸,眼见那大猫张开血盆大口,却是舔了舔自己被雪覆盖的脚爪,又懒洋洋地蜷缩了回去,只半睁着眼瞧着他们。
曹姽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,这时才发现自己背心早已湿透,仿佛真正经历过一场虎口逃生。她不由自主地就伸出手去,握住了前方那人的手,也无暇多想,二人相互搀扶,尽量轻手轻脚地下了这处山崖。
曹姽的手被山壁划出很多细小的伤口,直到踩到实地上,她都不敢想象当初自己是怎么被人这么背上去的,她突然就有些明白阿揽与阿洛之间的患难情分。经历过这样的不易和坚忍,都会在人心下留下印痕。
她突然觉得脚上的袜套也不是那么恶心了,想到方才还挽着对方的手,便假装轻松道:“看来你那半头猪,大猫是笑纳了。”
她放松得过早了,以为到了山间平坦地势就没有危险,却不知地动会将山体震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痕,也许只要往前一小步,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曹姽连叫都来不及叫,就跌落了下去,阿揽一刻不曾迟疑,顺着曹姽的身形坠落方向,也跳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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