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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既然这样,那也只能如此了。”他苦恼地皱了下眉后,盘腿就地坐下,贵重素白的袍子拖过湿润的泥地,抹了一团又一团的乌黑。他好像没看见一样,道:“我在这里给你疗伤,还不坐下。”
我喃喃道:“这里?怎么疗伤?”突然我想到了什么结巴道:“这、这个,不是我想的那样吧。”
“嗯?”
我既震怒又羞涩道:“你可别想蒙我,我近来看了不少你们修仙秘闻,里面一进行到疗伤情节就开始‘相对而坐,褪尽衣裳,两掌相合’之类的了!你别想对我不轨哦,要不然我打的你永远都不能出轨。”
“……”
小半柱香后,我放下了心。他说的疗伤就是正儿八经的疗伤,没有附加任何色、情动作在里面。值得一提的是,由于我的腰上还栓着那根该死的腰带被束住了体形,所以疗伤的形式是我伸出双掌对上他的一根食指进行的……
淙淙流进体内的术力温和而纯净,烧尽骨肉里的符咒之力渐渐被驱散干净,翻出的皮肉逐渐贴合在一起,最后平滑如昔不留一点伤痕,甚至比以前还灵活了些。
我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双手,诚恳道:“多谢公子。”
“不用谢我。”谪仙优雅地屈回手指道:“反正你也活不过一年了。”
“……”我先是一惊,后又茫茫然道:“我不是早死了吗?”
“人有寿命,鬼亦有。”他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袖摆,露出的一寸内袖上用银灰丝线勾出半片莲花:“你以生魂之身游荡在阳间,如果不回归本体,最多一年时间便会消耗殆尽。”
“消耗殆尽?”我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。
“是啊。”他站起身,纵然白衣上蹭了污迹点点依然难掩仙风道骨之姿:“比魂飞魄散还要干净,慢慢地灯枯油尽,直到在三界中再寻不到一丝痕迹。你既不愿随我回家,那我就先走了,近来这附近的疫鬼越来越多。”他沉了沉眼:“之后恐会更多了,你一个人多加小心。”
“公子留步。”我出声喊住了他。
“怎么?想通了要随我走了?”他回头,月白绸缎松松束着的乌发被风撩起一缕,红唇白齿,叫人心折。
我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道:“若可以,公子可否留下名讳?”
“你想报答我?”他稍一费解立刻明白了过来,笑一笑:“若要报恩不急这一时,况且……也不急这一件。你若真想知道,我是东海镜阁门中人,师父赐姓为沈。”
然后,他就走了……
我微张的嘴只得重新闭上,我想说的是……公子,我很急啊,没准一年后我就翘辫子了……
等等,东海镜阁,这不是臭道士的师门吗?!
第18章第十八卦
谪仙公子的离去和出现一样都是悄无声息,在我琢磨着东海镜阁这鲜见的名号时已翩然隐没于了黑暗中。手指轻轻贴上唇,指尖一点艳丽暖香。这是红莲的味道……
夜里下了雨,我坐在一角屋檐下瞧着青枣大小的水珠子从高空落下,幽然无声地贯穿我的身体打在青石台阶上,砸碎的水粒向四面八方飞溅去。街口焚烧的艾叶浇上雨水,滋滋冒起条细蛇似的长烟,缠着苦涩的药味飘了过来。
青灰的烟雾穿梭在我身体里,仿佛和我融为了一体,风一刮,瞬间消散进鸦羽色的夜里。我恍若有种错觉,自己也和这烟雾一样散去了。在地府里做鬼时和做人没什么两样,人间有的那里也有,要当值要劳作。可在阳间,身为鬼与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。
姓沈的道士说的不错,子夜时分游走在城中的疫鬼确实不少。得疫病而死的人大多瘦如枯骨,那些一把把干柴一样的鬼魂如蜘蛛般攀沿在墙角楼檐上,吱吱作响地转着脖子往窗缝门隙里窥探着。它们这种耗尽元气的鬼,对于活人的阳气有着本能的渴望,特别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亲人。
得疫病而死的人化成疫鬼,疫鬼再吸走活人的元气,如此恶性循环下去,不出一个月这里就是做枯骨横行、厉鬼泣夜的死城了。真可怕,我抱紧双臂缩紧身子,寒气从心底升起。
咯咯咯的喘息声忽然响在身侧,我猛地抬头,两三步外正站着个萦绕着青黑疫气的鬼魂,颧骨高耸,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两点墨绿鬼火。它在观察我,或者说伺机捕猎我。采补同类在妖鬼界是很平常的一件事,弱者若没有生存办法,稍不注意就会被强者采补成为自身修为。我捏紧袖子,身上的法力被那条剑穗锁了大半,现在这样的境况我别说打过它就连逃走都是个难题。一个疫鬼不可怕,可怕的是一丈远外满街的疫鬼。
它谨慎地往这边走了两步,摇摇晃晃的骨架哐哐当当,腐烂的臭味远远传来,招得树上不眠的乌鸦兴奋不已。我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,同时分神留意不远处的动静,雪上加霜的是巷口已徘徊了一两个向这里张望。面前这个也注意到了自己同类的威胁,嘶吼一声就扑了过来,我想都没想飞身就冲了出去。冲的方向正是厉鬼当道的主街,两三个我逃不掉,但一大群乱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浑水摸鱼地溜掉。
现实总是达不到理想的高度,在蹿入鬼群中前的一刹那,我被捉住。我听到脖子后面毛骨悚然的咕咕声,泥土和腐肉的腥臭堵住了我口鼻,丧服的广袖和裙摆缠在那两只黄绿的爪子里。我使劲挣了下身子,换来的是它更紧的箍束。
周围没有一个活人,就算有活人也救不了我,看来我是连一年的寿元都没有了。在这生死关头,我突然出奇的冷静,甚至冷静到回想起了上一次自己死时候的情景。那天太华寺正在为观音做寿诞,我也去了给大师兄捧场。出门前身边打小伺候的燕一看天冷就奉杯米酒给我暖身,许是那酒后劲大了,到了太华寺没多久就头晕脑热。告了大师兄一声后往后山吹吹风,顺便见个人,没想到等的人没等到,反而在悬崖边上失足落下去了。
疫鬼喉咙里的咕咕声越来越近,我仿若回到了坠崖时的那一刻,无限地向在坠落,坠落……疫鬼朽木似的喉骨停在我额头上方,菱形的箭头穿过了它对准我的眼睛。
抓着我的手松开了,那具腐朽掉的身体一节一节垮了下去,啪最终碎成了一地灰烬。我低头看着灰烬中的那只长尾羽箭,缓缓抬起头来,对面楼檐上的黑影却没有放下弓,接二连三的飞矢坠星般纷纷而下,那尚在觊觎着徘徊的疫鬼没发出一声哀嚎就粉碎着倒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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