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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树下夜话（第1页）

裴行远于崖下村一驻便是三日，这期间，他再度开展义诊，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和耐心的诊疗，收获了村民们无尽的感激与尊崇。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里，满是热忱与信赖，那一张张质朴的笑脸和诚挚的道谢，便是对他善举的最好回应。

这天凌晨，夜色尚未褪去，天幕仍被浓稠的黑暗笼罩着。裴行远轻手轻脚地迈出房门，动作极为小心，生怕惊扰了还在沉睡的村庄。他此去的目的地是古河村，此行目的是祭拜，带着四妹多有不便，于是打算趁着天还未亮即刻启程，他估算着，要是脚程够快，在晚饭前赶回来应是不成问题。山间的风悠悠拂过，带着丝丝凉意，吹得漫山遍野的草叶沙沙作响，仿佛在演奏一曲轻柔的晨曲。裴行远在齐腰高的草丛中奋力前行，双手不停地拨开挡在身前的草茎，历经一番寻觅，终于看到了那座已然歪倒的墓碑——李老太爷一家的合葬墓。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，低声喃喃：“可算找到了！”

此处是古河村的后山，没了四妹的相伴，裴行远行动起来犹如山林间灵动的灵猿，身姿矫健且敏捷。他在山林间奔跑穿梭，脚步轻快，带起一阵微风。沿途的树木、山石在他身旁飞速掠过，终于在上午十点，顺利赶到了古河村。时光悠悠，一晃四十年已然过去，当年的悲惨往事早已被岁月的尘埃深深掩埋。为了寻到这座合葬墓，裴行远着实费了一番周折。他穿梭于古河村的大街小巷，向村里的好几位老人打听询问，每到一处，都耐心倾听老人们的回忆与讲述，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。经过不懈努力，才终于寻到这处隐蔽在山林间的墓地。四十年的漫长时光，足以磨灭世间太多的痕迹，曾经的悲痛与苦难似乎也被岁月抚平。若不是眼前这块斑驳破旧、满是岁月痕迹的墓碑，又有谁能想到，这个看似普通、毫不起眼的小土包下，长眠着惨遭反动分子残忍毒手的一家人。

“大林哥，长建哥，咱们开始吧！”裴行远的声音低沉而温和，打破了山林间的寂静。“好咧！”李大林和李长建齐声应道，声音中透着质朴与热情。裴行远默默俯下身，双手轻轻拨开坟堆上丛生的杂草，动作轻柔而虔诚，仿佛生怕惊扰了地下的亡灵。旁边的两个汉子见状，也赶忙快步上前，加入到清理杂草的队伍中。李大林和李长建，论起辈分，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孙。村里的老人得知裴行远和老太太的关系后，出于对先辈的敬重和对情谊的珍视，特意叫上他俩前来搭把手。杂草清理完毕后，三人丝毫没有停歇，又马不停蹄地从旁边铲来新土，一锹一锹，动作沉稳而有力，将坟堆一点点加高。他们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，顺着脸颊滑落，滴落在新培的土上，但他们浑然不觉疲惫。等墓碑被重新扶正，这座饱经岁月沧桑、历经风雨洗礼的墓，才总算有了该有的庄重肃穆的样子。

裴行远从包里取出黄纸和祭文，动作小心翼翼。他轻轻点燃黄纸，火苗瞬间蹿起，照亮了他那满含敬意的面庞。随后，他又将祭文轻轻放入火中，目光紧紧盯着祭文在火焰中逐渐卷曲、变黑，最终化为灰烬。这一刻，他仿佛看到老太太的无尽哀思，正随着那袅袅升腾的青烟，悠悠飘向远方，传递给地下的亲人。“老太爷，玄孙给您叩首了！”裴行远恭恭敬敬地俯下身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，额头触碰到地面，久久未起。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，转头看向同样在磕头的李大林和李长建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他们的举动，让这份跨越时空的情谊得以延续，让先辈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。“大林哥，长建哥，这个你们拿着，我得走了！”说着，裴行远将几包烟递向他们。“不，不，太多了。”两人连忙推辞，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。“拿着！”裴行远语气坚定，硬是把烟塞进他们手里，随后转身，迈着轻快的步伐飘然而去。等李大林回过神，裴行远的身影已经在百米之外，逐渐消失在山林的深处，只留下树叶沙沙作响，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。

完成了对李老太爷墓的重修和祭拜，裴行远只觉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，浑身都透着轻松。这次回老家，要办的事基本都已办妥，就只剩下最后一件。他抬眼望向远方，目光深邃而忧虑，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，看到了京城上空那股山雨欲来的焦灼气息。一场即将席卷全国、绵延数年、深刻影响无数人命运的大风暴，正在悄然酝酿，其威力和影响难以估量。面对这样的风暴，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，他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：自己又能护得住几个人呢？

“冬妞怎么样了？”傍晚时分，裴行远缓缓走进崖下村，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长长的。他来到大舅家，脚步略显急切。舅妈看了一眼屋内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，说道：“这丫头今天没见着你，哭了好一阵子，这会儿正在屋里睡觉呢。”被家人牵挂着的感觉，真好啊！裴行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，轻轻走进屋内。只见冬妞蜷缩在床上，像一只慵懒的小猫，怀里还紧紧抱着黑蛋。可怜的黑蛋瞧见裴行远，立刻呜呜叫起来，那声音仿佛在诉苦：“我好惨啊，小主人抱得太紧，就是不撒手！”“去吧！”裴行远好笑地把黑蛋从冬妞怀里解救出来。黑蛋刚摆脱小主人的“魔爪”，便像离弦的箭一般，嗖地窜了出去，动作敏捷而迅速。冬妞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，啥也没摸到，小嘴一撇，眼眶瞬间红了，眼看就要哭出来。这时，她看到了大哥那温和的笑容，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，驱散了她心中的不安。“哥，你不要我了吗？”裴行远心疼地把她抱起来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，柔声说道：“你看，这是什么？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奇石，这是他在路上偶然看到的，当时就觉得形状有点像趴着睡觉的青蛙，憨态可掬，便顺手捡了回来。冬妞的注意力果然被这块石头吸引过去，她喜滋滋地接过石头，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，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，还时不时模仿青蛙“呱呱”叫两声，那活泼可爱的模样，仿佛这块石头真的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青蛙。即便如此，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，这丫头都紧紧跟在裴行远身边，半步都不离开，像个小尾巴似的。就连上厕所，都要在外面喊上两声，生怕一不留神大哥就消失不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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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烦啊，再有半个月他就得回京城了，到时候这丫头可怎么办？月上中天，银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，给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银纱。裴行远起身给冬妞盖好小被子，动作轻柔而细心。山上夜里凉，不盖好被子，很容易着凉。看着妹妹熟睡中香甜的脸庞，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裴行远忍不住想象半个月后她嚎啕大哭的样子，心里一阵揪疼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。可他又不能把她带到京城，不然对山娃和三妹不公平！唉，小孩子忘性大，希望到时候她别太难过，能尽快从离别的悲伤中走出来。

天一亮，阳光洒满了整个村庄，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。裴行远辞别了崖下村的村民，村民们纷纷前来送行，脸上满是不舍。他背着小丫头和黑蛋，胸前挂着一个硕大的包裹，里面装满了崖下村村民的心意，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村民们的感激与祝福。他踏上了下山的路，脚步坚定而有力。回到家后，冬妞带着黑蛋去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，她那欢快的笑声在村子里回荡。裴行远则继续支起他的义诊小桌子，为这几天听闻消息赶来、留宿在村里的乡民们检查身体。就这样过了十几天，他每天上午义诊，耐心地为每一位乡民诊治病痛，解答他们的疑问；下午带着村里的娃娃们上山掏鸟窝、下河捞鱼虾，重新体验了一把童年时的乡野生活。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在山林间、河流边回荡，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纯真与快乐。

一转眼就到了七月末，明天就要回京城了。晚饭过后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，缓缓铺展开来。裴行远来到榕树下，找到了正在抽旱烟的老支书。“伯公，烟要少抽点，别到时候又咳嗽个不停。”老头听了，先是一愣，随后露出狡黠的笑容：“怕个啥，这不有你嘛！”好家伙，这老头把他当成专属健康专家了！裴行远笑了笑，在老支书身边坐下，望向远处山坡上不时闪烁的绿色眼睛，那是山里的野兽出来觅食了。“伯公，跟您说个事！”裴行远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，老支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，慢慢坐直了身子，神情专注：“你说！”“是这样的，从今年秋天开始，京城可能会有一些人被流放，我想把他们安置在咱们这里。”老支书默不作声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，夜色中，他面前的烟头忽明忽暗，仿佛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。“远娃子，你跟我说实话，你在京城到底干了啥？咱们老祖宗可有祖训，不要参与朝堂斗争啊！”“现在是新社会了，又不会搞株连、灭九族那一套，最坏的结果，也就是咱们裴家人继续老老实实种田。可是伯公，您难道就甘心看着咱们村的孩子们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吗？”裴行远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思考和对村子发展的期望，他的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，仿佛看到了村子未来的另一种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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