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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三后的那个夏天,根据报送协议,陈越顺利进入了全国最好的学府——京大,走进了以蔡元培老校长命名的书院。这本该是一个少年从荆棘中走向光明的时刻,可对陈越而言,这段旅程更像是从一个深渊逃向另一个深渊。
他永远记得,第一次踏入京大的那一刻,那是一个晴朗的初秋上午。京大校门前悬挂着迎接新生的横幅,阳光洒在古色古香的建筑上,映照出一种庄严的氛围。周围是一张张兴奋的脸庞,新生的欢声笑语与家长的叮嘱交织在一起。然而,这一切对陈越而言,仿佛隔着一层玻璃。他拎着行李箱,低着头,穿过人群,步履僵硬而沉默。
作为前国家队成员,陈越被邀请作为新生代表参加学校的座谈会。他坐在发言席上,面对台下几十双目光,语气平稳,从容地谈起学习的规划与对大学生活的期待。
可当他从发言席走回座位,迎着热情的新生和赞许的导师,他的胸膛里却空空如也,手也在背后微微发颤。那一刻,他意识到自己的“从容”不过是一层镜面,裂痕之下的荒芜无人知晓。
手抖的毛病,大概是从十八岁生日那件事之后开始的。高三无数个日夜,实验室明亮的光线下,握着滴定管的手不听使唤地微微发抖,试剂沿着边缘缓慢滑下。他将滴管放在实验架上,深吸了一口气,用力攥紧双手,试图让它们平静下来。那种无声的颤抖,不止是手指的不安,而是心里某种难以名状的破裂。他曾经深爱化学,迷醉于分子的排列与反应的奇妙,可从某个瞬间起,实验台前的每一个场景都变成了将拉回他痛苦深渊的诱发器。
因此,他在填报专业时没有继续选择化学,而是转向了数学。数学的冷静与抽象让他感到安全——既没有实验的场景,也没有她。他告诉自己,这是新的开始。可实际上,他知道,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逃避。
大一时,陈越的日子并未因为新的领域而好转。数学的逻辑让他觉得脑海清明,但生活的其他部分依然昏暗不堪。他的睡眠问题也从高三延续到了大学,每一个夜晚,都像是试图从梦魇中挣脱的拉锯战。
倒下的试剂瓶、被玻璃划破的手,还有她的脸——那个他爱过、信任过、但最终将他推入深渊的人。这些画面反复在脑海中闪现,让他无处可逃。每一次午夜从梦中惊醒,他都觉得自己像是溺水的人,拼命喘息却无法呼吸。
陈越不想吵醒宿舍里的室友,于是他开始一个人深夜出门,未名湖成了他的港湾。那里的湖水在夜晚微微起伏,湖岸的垂柳在风中摇曳,月光洒在水面上,带着点冷清和疏远。他沿着湖边一步步地走,鞋底轻轻地踩在石子路上,偶尔停下来,将目光投向湖面,试图借此让心慢慢平静下来。
未名湖的夜晚平静又冷清,偶尔有晚归的学生路过,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站在湖边、沉默凝视的人。月光洒在湖水上,荡起一层层碎光。他站在湖边,手插在口袋里,头低垂着,目光空洞。湖水的宁静无法抚平他的内心,他甚至觉得,自己更像湖中的暗流,表面平静,却隐藏着无法名状的涌动与挣扎。他试图将脑海里的一切推开,告诉自己——早就结束了,那个人早已不在。但记忆的潮水却一次次将他淹没。
这一切终于在某一天被打破。一次,室友半夜醒来,发现陈越的床空了。接连几天后,室友在阳台上撞见刚刚归来的陈越。他衣着单薄,脸色苍白,眼中布满血丝,整个人像是被夜色掏空了一样。室友试探性地问:“陈越,你最近还好吗?”
“没事。”陈越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。他低头擦了擦脸,语气透着疏离。
但室友没有放弃。他在一次班级例会后悄悄向辅导员报告了陈越的不对劲:“他晚上总是跑出去,回来时脸色很差。我担心他……”
辅导员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找到了陈越。那天,她在书院的角落递给他一杯热水,轻声问:“陈越,听说你最近睡得不好?”
陈越没有抬头,只是用手指攥紧了水杯,“没事老师,我挺好的。”
辅导员没有追问,而是耐心地说道:“陈越,你可以试试和心理咨询师聊聊,我陪你去,好吗?”
这话让陈越愣了一下。他并不喜欢向人诉说内心的想法,更不习惯被别人“关心”。但辅导员真诚的目光让他最终点了点头。
第一次走进心理咨询中心,陈越的双手紧紧捏着裤子。他坐在椅子上,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石头,目光躲闪,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咨询师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,声音温和:“陈越,可以从任何让你想说的话题开始。”
他沉默了很久,才低声说道:“我……睡不好,总是半夜醒来。”
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咨询师问得很轻,像怕打碎什么。
陈越抿了抿唇,目光闪动:“高三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最后几个月开始。”
“当时发生了什么吗?”咨询师的声音依旧温和。
陈越张了张嘴,像是想要说什么,却最终闭上了。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,手指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。
“没关系,”咨询师的语气不急不缓,“如果觉得现在说不出口,可以等到你准备好了再说。”
陈越已经回忆不起来那天两个人到底聊了些什么,但他清楚记得咨询师说过的最后一句话。
“陈越,你的人生不需要一直跑。停下来,面对自己,也是成长的一部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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